文/林承毅(林 事務所 執行長)
「地方創生」是否為一個新領域?或是一種新興行業,因我開始遇到不少年輕人跟我說,老師我是在做地方創生的?還是純粹是一種方向或概念?而只要找一個地方,做一些文史調查,或地方導覽,都可說我是在做地方創生嗎?還有社造就要被創生吃掉了嗎?而我在地方做生意,到底算不算這範疇的一份子等?
以上的問題,雖稱不上大哉問,但卻是過去兩三年之間,我時常在不同聚會或演講場合會聽到或被問到的問題?而以下將圍繞著這些問題,來開始今天第二回「知識建立」的內容。
地方創生是個新領域嗎?
首先,關於地方創生的相關討論,我想不只在日本,在台灣同樣已有許多相關討論,而從我的角度,我想說,「地方創生」一詞確實在日本被創造而後如舶來品引入台灣,而為什麼台灣要用,道理很簡單,因為無論是日本也好,台灣也罷,隨著環境、人口、社會的變遷,都走入一個不可逆的狀態中,也因此後續要面對的課題不外乎是少子化、高齡化,還有鄉村空洞產業人口空洞化的情形。面對這樣狀況,不處理會怎麼樣?也許結局就是許多的地方會消失,但所謂的「消失」不見得完全是人口,而包含人文歷史、產業及特色,或許最終有些地方會走到滅村,但關鍵就是未來會不會當我們一回首,「地方」只是個遙遠又陌生、又沒溫度的名詞?而這也是引動日本創生政策之「地方消滅論」的關鍵核心,因失去的恐懼感而引動一系列的行動。
所以地方創生是新領域嗎?我認為不是,因為地方的重要性,其實在過去幾十年已經慢慢被看見並關注,從農業角度、從文化角度、從發展角度皆是如此,只是過去做的可能緩不濟急,如今到了一個需加強馬力的時刻,所以需有更進一步的想法及做法。但到底要怎樣做,我想至今有沒有一個很明確的答案,人的流動應是顯性的指標,地方還有多少人?還有多少人與地方保有連結性?而地方能否有實際誘因或條件讓人願意留下來?因此、這也連結到日本這幾年在談的society 5.0,或可對應聯合國SDGS2030的永續指標。
畢竟地方要續存,這將會是將會是箇中關鍵。因此,地方的發展過往可能有許多盤根錯節的過去:發展過觀光、投入心力在社造、或者政治紛擾等,這都是地方的DNA裡頭重要的元素。但關於地方的未來呢?我在過去看到許多日本地方,在談策略、發展,都會直指多年之後,可見未來發展就顯得無比重要。就猶如我所熟悉的熱海2030會議,就是期盼透過十年的願景想像及規劃來打造一處三十歲人會嚮往的地方,當人們對於未來在這邊的生活有想像力,無論是移住或二地居等模式的機會就會大幅增加,而地方要能持續往下走,重點當然是要有一群有心有念的人,所以如果能懷抱著這樣的想法來投入實踐行動,藉此讓地方朝向正面發展,我認為這樣的行動就可稱為「地域活化」。
那地方創生是個「行業」嗎?
而關於「地方創生」到底是不是一種行業呢?讓我回想起上回政大學生來跟我說:「老師,我有一位民族系的學姊,在做地方創生。」乍聽之下令我一頭霧水,經過思考後,我想他們會有這樣想法,應出自於過往社造的同理投射。因為在社區營造的範疇裡頭,主要以地方協會為主體,而許多協會都會聘專任或兼職、或一群志工一同來投入,因此這些人當然可以稱之為是「做社造的」,許多人也都打著這樣的說法在社區或文化圈走跳。但如果依樣畫葫蘆,把地方創生同樣視為一種職業分類而有「我是做地方創生」的說法?這樣的講法很是奇怪,如我先前所提,地方創生有個明確的目標,那就是「地方能因人事物的投入,擾動逆轉頹勢而活絡」,要達到這樣的願景與目標,不是一個人,一群人可以達成,所以地方創生是個願景目標,需要廣納不同類型、範疇的愛鄉者,共同加入,才能隨著行動推展而達標。
再度確立的是,「地方創生」是國家、區域或地方的總體發展方向,期待透過實際行動讓發展持續衰退、人口面臨危機的區域,能因改變的生成、創造力的注入、還有創新的破壞性而獲得反轉的契機,以期追求地方之永續。為了追求這個目標,更因廣納不同類型的關係人、在地人、外地人,以及我「二地居 – 地方創生未來式」一書中所提的風型人、土型人等,不論是以定居模式或流動模式與地方連結,採非營利或營利、職業的、業餘的方式,雖然程度上有差,範疇不相同,但力道有強弱,都可廣泛被視為是「地方創生關係的人們」。因此,這幾年你會看到在許多計畫資源的牽引下,又越來越多年輕人勇敢的給自己一年、或連續多年,投注心力在文化保存、環境保護、街區導覽、文史調查、老屋改造、農業創價等範疇之上,這些自主或因計畫所引動的行動,或許從本質上來看與過往的社造差異不算大,可被視為是「泛社造」類型的社會實踐行動,但這些如星星之火般的行動,皆可視為是一種初涉入或與地方連結的濫觴。
通常該類型者規模都不大,甚至還沒走到組織化,一人或兩、三人,政府計劃資源以及社區參訪見學為他們的主要經濟來源,而接下來因計畫而生的實踐通常短則半年、長則一年,這還不包含續案。因此在這樣過程中,團隊需思考的是,下一步要怎麼走?畢竟這樣的資源,不算多,但會是一個很好的起頭及練兵。而繼續往下走,團隊就會分為兩條路線,一條是持續這樣模式,慢慢走向準社造團體,為了爭取更大及穩定資源,糾集關係人成立組織,可能是協會、可能是非營利組織等,藉以擴大在地影響力及區域代表性;而另一種則比較像孤鳥,持續耕耘特定議題並採文史工作室模式,但因此只能維持一定服務規模及量能。你說有沒有想過擴大或走商業路線?當然有,但通常這就存在一個不易跨越的鴻溝,久而久之就停滯在這樣的狀態中。
從熱血職業,到認真成為真正的人生事業?
其實除此之外也有另一種的走法,那就是把這樣的既定狀態視為一種起手式,或是前進路途上的必要過渡,尤其更確立如果這是志業,不只是職業,那就要尋求更一勞永逸,能讓行動永續的模式,最好是讓工作及生命歷程能兩相與時俱進,而不是像現在有許多夥伴,年紀輕的時候,可靠熱血或義氣衝一陣子,等到人生走到需轉換,就會瞻前顧後,不知如何是好,因而,能否讓自己的實踐模式,更具有商業模式性,或者是事業化的思維及做法,就成為絕對必要。當然,朝著這條路走,團隊更需找出屬於自己的核心能耐,如何被他者所用,除了勇氣,還需要真本領。因此,無論發展成提供包含設計、企劃、文字、內容、活動等無形服務的組織,或想走具體一點,透過開店模式或創作商品,在街區建立屬於自己的營業據點,或更具實力揪集更多利害關係人成就街區公司之可能,提供特色商品、體驗服務,藉由營運發展及品牌建立,落地實踐,成為名符其實的在地企業。
老實說要能同時兼顧在地性及商業之間的平衡,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堅定的朝著商業化模式的目標邁進,不免因與真實世界的需求肉搏戰而得到許多震撼,但也唯有如此,才能真正突破同溫層的溫暖,我們知道過往許多地方型的組織,總時習慣用理念及情感訴求來謀求你我的買單,但是時間一久就讓更我們知道,理念只有賣一時,唯有產品力,回到產品本質,才能讓人心甘情願消費,並因而成為忠實顧客,但這樣說也不是說要放棄理念,而成為尋常販售產品或服務的生意人,反而更加讓我們意識到,當手握「理念」這把秘密武器,當有好品質及內涵的產品或服務為基底,地方的價值必將因而凸顯並創造價值上的差異。
如此以事業營運為主軸的地方實踐模式,老實說在台灣的比例仍偏低,或說是順利並穩健走向這樣的團隊仍不算多。尤其稍具規模,甚至得以維持一定平衡感的團隊確實少之又少,而這也是未來,台灣的地方創生發展要擺脫只能依賴公部門,讓民間力量能遍地開花的關鍵點。想像若全台368個鄉鎮市地方自治體,每個地方都能有三個這樣類型的組織,這樣地方的發展、續存的可能性應會數倍大於今日狀態。
期待更多具有「企業家精神」的團隊入陣
這樣型態的團隊,在自身認知上或對外,通常也不會稱自己為「地方創生」公司,但會說自己在經營地方事業,或對外宣稱自己是家社會企業,以在地文化為歸依,以解決在地問題,促進在地發展為己任,確實是該種類型團隊的主要特色及定位。如果要說跟社造型的實踐者之間的分別,我會認為差異在於是否具有企業家精神(entrepreneurship)。表面去而言,這類路線的人,也是民間俗稱的商人,只是他是透過商業來達成目的,但這個目的不只是所謂賺錢而已,而是透過盈利模式,期待帶動漣漪效應,來達成平衡發展。因此該類型團隊往往會另成立一非營利組織,也就是在一個(盈利PO+非營利NPO)雙軌運行模式下展開他們的長期蹲點與在地經營,如三峽甘樂、鹿港囝仔、坪林憑感覺等,都是採取這樣的模式。
上述所提到的幾種類型屬於在地實踐型模式,其實就符合我在去年出版「二地居-地方創生未來式」一書中所提到的「土之人」,標準在地耕耘、在地實踐的模式。而書中所提到的「風型人」透過流動模式帶入知識、創意、專業等,老實說目前在台灣仍屬零星少數,但也許你會說:「林老師,這不就是地方也常舉辦活動,會找台北的團隊來,把好的設計帶來?」這樣講沒錯,但我對於風型人的定義,會著重在專業者與地方之間的關係,只是因為標案、委任才來進行設計服務?還是對於該地有所連結,如本來就是關係人口等,但確實如何擴大風型人在地方的涉入度,讓新的概念,新的作法能因而產生刺激來帶動地方發展,關於這部分,確實還有很大的空間可以努力。
尤其地域實踐不只是當地的人事,而是可以引動更多不同層次的利害關係人加入,這會是接下來需大力去倡議的方向。而順著這樣的脈絡,必須說如果從日本過去推動地方創生政策,所引動的地域活化行動來看,確實還有許多不同樣的利害關係人,目前在台灣仍比較罕見,如地方公司、人力仲介、投資者等,關於這些內容,將在下一篇以「未來地方應要有的地域活化關係人」為題,從日本的實際經驗回頭跟大家分享,在這一條地域活化的未來之道上,還有哪一些人需要參戰!